黎家人的本性就如此,站在这里的人都没什么差别,只是看谁更不要命、下手更狠罢了。
所以他谁都讨厌、谁也都不讨厌。
沉默了一分多钟,黎秋林终于发了话,“黎克,给你大哥道歉。”
黎克的面色一白,无措地看向站在黎秋林身边的黎玉树、他的父亲,可后者只是对他点头,再无其他表示。
所有的倚仗都没有了,黎克纵使再心不甘情不愿,也只能是顶着扭曲耷拉的手臂对黎奉道歉,“大哥,对……对不起,上次是我不懂事,不小心开车撞到了你,希望你……希望你能原谅我。”
娴熟的道歉话术,毕竟黎克挨揍也不是第一次了。
黎奉嗤笑了一声,没说原谅也没说不原谅,直接抬脚上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留下别墅客厅内的一地狼藉。
他的房间在别墅顶层的阁楼,小的时候觉得自在,因为离聒噪的人远远的。等身高开始涨的时候,才发现这个自在的地方,没法让他的腰挺直。
斜顶的一边开了个很大的玻璃窗,他自小便习惯于坐在窗下的地毯上看外面的天。有时能看见粉红色的晚霞、有时能看见星罗棋布的夜空、有时能看见层层卷积的乌云,但更多的时候就是什么都没有。
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十几年如一日的,什么都没有。
甚至不如D州贫民区污浊的天、熏人的下水道臭味有意思,好歹污浊也是一种色彩、恶臭也是一种气味。
黎奉下意识地坐在地毯上,发现这次自己再窗外看见了东西——昏昏沉沉的天、厚厚堆积的铅色乌云。
要下雨了,他想。
第18章 Chapter7 一顿晚餐
第一声雨落下的时候,别墅门口停了一辆车,以阁楼窗口的角度正好能够看清车的模样——是秦洁喜欢开的那一辆。
要等的人回了来,他也没有再留的必要,直接下了楼。
别墅修建的时候下设计师下了一些功夫,楼梯旁是一扇巨大的玻璃墙,被分割成了许多可开合的小窗户。靠近楼梯拐角的窗不知是谁打开的,带着湿气的凉风裹着雨丝吹进、灌满了整间别墅,又卷起黎奉半长的头发,肆意地扑在他的面上。
他顺着楼梯慢慢地往下走,发现大厅的残局已经被收拾干净,早看不出几个小时前的争执留下的痕迹。
屋外的乌云滚动了一下,厚厚的云层后头翻出了一道劈开昼夜的闪电,让昏暗的别墅骤然亮了起来。
秦洁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
雷声在几秒后才迟迟地到达,盖过了厚重的门被关上时的嘎吱声。
秦洁看见了楼梯上的黎奉,便没有急着开灯,而是站在原地默默地等待着,然而等待了五六分钟也不见有人说话。
别墅内是如死寂般的沉默,只能听见窗外狂卷的风声。
最后是秦洁先沉不住气,“黎奉,你想做什么?”
黎奉走到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抿了几口才反问:“秦洁,你最近经常回家,为什么?”
又是一声惊雷落下,瞬间亮如白昼的别墅内,可清晰地看见秦洁难看的脸色、以及攥紧了包带的手。
“你想做什么?”大厅内恢复昏暗,秦洁也恢复如常,厉声道:“黎奉,你调查我?”
“是我在调查你吗?”
黎奉这样问,但秦洁答不出。
黎秋林,不到五十岁,正好的年纪,可惜有病。从出生的时候便被宣判不能活过六十岁,人生最后的几年身体机能会迅速下降,衰老速度是旁人的几十倍。
因此度过了盛大的四十五岁生日后,看似风平浪静的黎家就暗潮汹涌了起来,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贪得无厌的鬣狗,只等着黎秋林一朝倒下,便迅速蜂拥而上蚕食吞尽黎家的家业。
所以她与家人私联的事情是不是黎奉在调查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此事暴露了。
纵使大家对于彼此的态度都心知肚明,然而她作为黎秋林的枕边人,这么着急忙慌地布局也还是会被诟病。
不过在意识到这些之后,她反而冷静了下来。“所以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我们之间,没有什么虚与委蛇的必要。”
黎奉斜靠在厨房的门上,远远地看着暗中模糊的人影。“秦洁,你的儿子是个蠢货,你应该知道这个。”
“留他在你身边,还是选择和我合作?”
“哈——”秦洁不可置信地笑了一声,走到沙发前坐下。“黎大少爷,你当着我的面说我的儿子是蠢货,你觉得我还需要给你什么样的回答?”
黎奉不欲和一个拥有母亲滤镜的人去讨论争辩蠢货到底是不是蠢货,他将杯子放回厨房,只丢下了一句。“嗯,那你考虑一下。”而后转身出了别墅。
精心设计、装潢考究的黎家别墅,没有首州大学附近的精装房更让人觉得舒适。
这是黎奉经过多日实践得出的结论,十分严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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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玉汝回到房子的时候,发现黎奉并不在家,他愣了下才记起来打开手机查看消息。
今日的课程很满,都是必修的课程,所以没怎么看手机,不过黎奉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刷屏,只是说他回黎家一躺,晚上会回来。
于是他照旧开始准备晚餐,冰箱里面是昨天新采购的食材,上次刷到了一个拔丝红薯烹饪过程的帖子,觉得过程并不难,而且做出来的成品很有几分艺术感,于是产生了尝试的想法。最主要拔丝红薯是甜口,这是黎奉会喜欢的味道。
其他的都不难做,主要是熬糖,太稀了无法成型、太浓稠了甜度太高。
锅热得差不多他才将水和白糖倒下去,水逐渐沸腾、糖粒也开始慢慢地融化,浓郁的甜味随之弥漫扩散,钻入人的鼻腔中使人的心情都被染得快活了不少。
水被熬干后下锅铲翻炒,几经处理,糖水终于成为了焦黄色的糖浆,木铲翻炒之间勾勾缠缠、粘连不断。
目测差不多了他便立刻关火,将炸好的红薯块迅速地倒入了锅中,粘稠的糖浆在翻炒之间裹满红薯块。装盘后又觉得欠些什么,于是用木铲蘸着糖浆在盘上淋了几个来回,不过一会儿,盘上就挂满了凝固的糖丝,层层堆在一起,看起来十分绵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