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孟好离开后,孟瑾没有立马打车回学校,从这里到学校的路程打车的费用不会很低,以前的他是死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会因为付不起打车钱而选择坐公交,他摸了摸校裤口袋里的几个硬币,在公交车过来的时候,捏着投了进去,然后坐在最后面的位置,看着窗外快速向后的景色发呆。
他之前走投无路的时候选择了来找孟好,实在是最下策的决定,他没想过孟好会这么尽心尽力地帮他,像一个大家长,安慰他照顾他,明明自己从小到大对孟好的态度实在是称不上多好,可他竟然都能够不计较。
孟瑾把车窗移开了一点,闷热的风吹在脸上,额前的刘海被吹起,出的汗已经蒸发掉了,孟瑾的眼睛和孟好很像,只是瞳仁比较浅,不像孟好,是乌黑的,像一颗黑曜石,浓密的睫毛眨了眨,后背靠向座位,微微仰着脸,闭上了眼睛。
他准备睡一会,嘴唇却张着,轻轻说了一声,“笨死了。”
不知是在说自己还是孟好。
汽车到站,孟瑾走下台阶,热浪扑面而来,他看了看腕上的电子手表,往学校走去,车站离他学校还有一段路,他得经过一条街,这条街算是A市最热闹的地方之一,他以前经常和同学来逛,也经常会在这边吃饭,只是自从孟允不再给他钱之后,他就再也没来过。
走过人行道等红绿灯,孟瑾随意地往对面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回过神来,觉得不对,又往刚刚的地方看。
对面的餐厅门口站了两个男人,其中一个男人非常眼熟,孟瑾眯着眼睛仔细地看。
是徐闻屿。
他身边还站了一个个子比他稍微矮一些,但是很年轻的男人,男人亲密地搂着徐闻屿的手臂,被徐闻屿避开了。
孟瑾皱着眉,太阳刺眼,他用手遮挡眯着眼看,趁着绿灯快步往前走,直到看见徐闻屿和那男人一起进了餐厅。
俩人的距离从始至终都靠得非常近,不过他看不清徐闻屿的表情,另外一个人他不太认识,那张脸似乎没怎么见过,他嘀咕着,是谁?为什么和徐闻屿很熟的样子?
孟瑾心里纳闷,有必要贴那么近吗?看上去就不是正常交流的距离。
孟瑾想跟着进餐厅,但是被一阵铃声制止了,他掏出手机,看到了一串号码,脸上顿时浮现出嫌恶的表情,想也不想地就拒接了,然后看了看时间,快要上课了,把手机塞回兜里,朝餐厅看去,已经看不到徐闻屿的人了。
最终还是转身回了学校。
*
“你找我来做什么?”
徐闻屿坐下,说出的话嗓音沙哑,还咳嗽,看着季声给他递过来的菜单,没接。
季声听出他的不对劲,担心地看着他,“你怎么了?感冒了吗?有没有发烧?”
“没。”
见徐闻屿并不打算跟他多说,季声满心眼的失落,他自己点了单,朝徐闻屿露出个勉强的笑来,“那你跟我吃一样的吧?你口味没变对不对?”
这句话意有所指,徐闻屿没回答,季声自顾自地说下去,声音很轻,“我好久没和你一起吃饭了,以前上学的时候,我嫌学校食堂不好吃,你总带我偷偷溜出去吃饭。”
徐闻屿勾着唇轻笑,疏离道,“是吗?我都快忘了。”
“闻屿,你不要这样好不好?”季声眼神哀求,“出国分手的事是我不对,可我在家里的身份你知道的,父亲不待见我,我没办法的。”
是啊,私生子,只能任人摆布,这话徐闻屿快听腻了。
季声比高中那会长得更好了,一双桃花眼,眼波流转,每每看着他说好话的时候,总忍不住心软,他以前总心疼季声,觉得他身不由己,寄人篱下,很可怜,一心想着要好好保护他,可是结果呢,在毕业的那天晚上,季声却头也不回地走了。
“你就只会说这个?”徐闻屿铁了心不给季声台阶下,说出的话语像把刺刀直往人心口扎。
季声眼睛发红,他看着徐闻屿,咬了咬嘴唇,向他阐述自己的心,跟他道歉,“对不起,闻屿,我以为我们不会分开,我以为你会等我,我都想好了,只要熬过这几年,我就会回来找你,我……”
徐闻屿闷声咳了好几声,眼神紧紧盯着他,像是心有不甘,“你凭什么认为我会一直等你?”
他从前也是这样认为的,他会一直喜欢季声,他会一直等,可是感情早就在这一点一滴毫无回应的日子里被消磨了。
季声轻轻擦掉眼下的泪,沉默不语,过了好久,才从脖子里掏出一根红色的细细的绳来,上面挂着一圈银白闪亮的戒指,戒指外圈点缀着几颗细小的碎钻,很闪很亮,徐闻屿放在桌下的手攥紧了,心里泛起不明显的波动,他默默地看着季声,不明白他的意图。
“这个戒指我一直留着的。”季声把戒指拿了下来,在指尖不停地摸,轻柔爱抚,无比珍重,“你当时说的每一句我也都记着。”
他抬起眼,眼尾潮湿,看着徐闻屿,“你的那一个呢?还在吗?”
这是对戒,
徐闻屿很清楚,这对戒指是他当时找人专门订做的,在季声十七岁生日的时候送给了他,季声当时很喜欢,自己也很喜欢,可是如今看着,心里却不舒服起来,心脏泛起密密麻麻的痒来,随后又开始疼,闪亮光洁的戒圈被灯光照着,印在徐闻屿的瞳孔里,像是在嘲笑当初年幼无知的自己。
徐闻屿说,“扔了。”
季声愣住了,勉强地应道,“是、是吗?”
“如果我不和孟好结婚,你还会回来吗?”
徐闻屿的声音没什么起伏,他看着季声手里的那个戒指,视线移到季声苍白的脸上,“季声,你会吗?”
季声机械地眨了几下眼睛,在回答之前徐闻屿却先开了口,“这戒指还我吧。”
“不行!”季声手握成拳,把戒指攥在手心。
“我和孟好已经结婚了。”
在季声慢慢睁大的瞳孔里,徐闻屿一字一句地告诉他,“领证了,我和他的婚约一直有效。”
“闻屿……”
“应该说,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它是无效的,我为了你,可以放弃很多东西。”徐闻屿说,“是你放弃了我。”
“我去找过你那么多次,你没有一次是愿意见我的。”徐闻屿可能因为咳嗽导致喉咙不舒服,他清了清嗓子,不再看向季声通红的眼睛,“要不是孟好,你才不会回来。”
“那你为什么要带他去露营?”季声不甘心,逼问道,“明知道我会去,带他来见我,让我生气,你要是不喜欢我,何必做这些?”
“那你喜欢孟好吗?”季声死死攥着戒指,“闻屿,你喜欢他?”
徐闻屿说不出话来,他无法回答,喜欢孟好?不知道,没想过,只是这段时间因为季声的出现跟孟好越走越远了,那个聋子不愿意再跟他亲近了,甚至离婚都说出了口,他快烦透了。
这顿饭,徐闻屿最终什么也没吃,他从季声手里拿过那枚戒指,像是拿回了曾经不停跟季声较劲的自己。
徐闻屿直接回了家,他在客厅自虐般地抽了好几根烟,呛得他咳嗽不止才停下。
把手掌摊开,掌心还躺着那枚曾经送给季声的戒指,徐闻屿垂着眼,用还燃着的烟头把红绳烫断,拿着小小的戒指圈进自己的食指,挂在指节处看了很久。
戒指被保存得很好,没有一点刮痕,跟当初他刚拿到手的时候几乎没有区别,徐闻屿把戒指放在茶几上,然后起身进屋,没多会就出来了,手里多了一个小小的暗蓝色的丝绒盒子。
他重新坐回沙发上,把盒子打开,里面放着跟季声那枚差不多的戒指,不过这枚很素,没有什么装饰,款式非常简单。他拿过茶几上的那枚放进了盒子里,两枚戒指并排放置着,和以前一模一样,可是心境却早就变了。
这对分开了这么多年的戒指如今又回到他手里了。
徐闻屿讽刺地笑出了声,他没忍住,又点了一根烟,烟圈吐在戒指上,试图冲淡那几颗碎钻带来的刺眼的光。
孟好一打开门就闻到了很浓重的烟味,他用手在鼻子前挥了挥,随即看见了沙发上的徐闻屿,徐闻屿也朝他看过来,愣了几秒,似乎没想到孟好会这么早回来。